他又试了几次,可那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不知滚到哪去了,始终抓不到。他索性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颠来倒去重复的,只有那两个字,好像将这个简单的称呼多念上几遍,就能当止痛的灵药似的。
师尊,如果你此刻在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又要说我不够果决,又要说我傻了?
可我本以为,她不会到那个地步。
师尊,我是不是再也抓不住你?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散去的时候,君长夜却忽然于眼前一片荒芜的黑暗之中,看到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子,正轻而快地向他走来。
长夜。她给你取名叫长夜,是吗?男人将他抱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如审视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蹙着眉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个好名字。
这一幕,似乎出自某些非常久远的记忆,久到连君长夜都不记得,这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夕。
他只是觉得,自己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小婴儿,被那模样颇为英俊的男人小心地抱在怀里,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而君长夜看其身后背景的陈设排列,却像极了自己幼年在凉州风氏的云间府寄居时,住过的那间小屋子。
本该带你走的。沧玦看着怀中眼眸纯净的婴孩,忽然叹了口气,罢,等你长大了,自己来万古如斯寻我吧。
语毕,便往婴孩软绵的背上猛拍了一巴掌,淡淡鼓励道:长夜,勇敢点。
臆想中,沧玦这一巴掌力度不小,给君长夜拍得险些背过气去。可随即,本已模糊不清的视线却变得清晰起来,腹内绞痛渐渐消散,胳膊上麻木感逐渐消退,君长夜甚至感觉得到自己为放血割出那道伤口,在发出求救般的沙沙疼痛。
有那么一会,他仍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发怔,可头脑却转得极快,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那两种毒物,在自己体内,互相抵消了。
又过了片刻,君长夜慢慢爬起来,看到伤口内流出的血重新变得殷红,而手臂上青黑亦慢慢褪去,很快退到手腕以下。他克制着仍旧不时袭来的眩晕,几步走到先前纱缦华玉殒之地,目光扫过那方寸之间,想找找有没有自己忽略的地方,却在掠过一片阴影处时,忽而顿住。
那里有一个用血勾画而成的字。
他走近了细看,发现是罂。
那血字虽才写下不久,却已经半数凝固成黑红,显然本就有毒,因是匆匆写就,就连最后一笔,都没来得及添上。
君长夜紧紧盯着这罂字看了一瞬,就俯下身,用旁边沙土将之抹去了。随即,他站起身来,走到孤星阁内的桌边坐下,铺开一张宣纸,落笔书写了寥寥几行,然后将那写满字的纸条撕下,以火漆密封起来。他以哨声召来一只灰白信雀,将密信系于其足边,又冲它耳语了一句,随即将之向上抛去,就见灰雀扑棱着翅膀,如离弦的箭般迅速飞向天边。
它去的,是东南边,昆梧山的方向。
君长夜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在脑海中将如今知晓的信息与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突然觉得,如今该是时候,去会会一个故人。
可风满楼如今却在西南,潇湘。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本以为虽与君生别离,却定能速速相见,可没想到如今,却真要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了。
何时能再见呢?
还能,再见吗?
第220章心怀远
济州, 茅山界。
过了这片林子,前边就是茅山了,现在把车交给茅山那小道士,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云琊边扭头说,边从原本的赶车位跳下马车。他刚一落地,身后的车帘就给人从里边撩起来了。月清尘弯腰钻出来,又回身仔细地将帘子闭好,云琊自下方伸过手,明显想去扶他,
可手刚伸到一半, 白衣男子却径直下了马车,稳稳立在他的面前。
云琊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似乎想转个弯, 伸过去拍拍月清尘肩膀。可他随即想到什么, 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索性转回来挠了挠头,
又将手若无其事般收回袖中。
喂, 月清尘, 他仔细观察对方神情,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或者说,看不到他原本觉得可能出现的那种异样, 便直接询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月清尘回望他一眼, 没再多说,随即将视线转向空中, 淡淡道:玉虚宗主和怀远呢?还没跟上来吗?
怎么可能?云琊蹲下身,随手从旁边地里揪了棵草,
捏在手里把玩起来,边玩边道:玉虚伤心欲绝,几乎御不了剑,留在这也没用。那小道士就提前一步,御剑护送他回茅山去了。他说请我们在这等他一会,等他将玉虚安顿好,就来与我们汇合,他要亲自将晚晴的灵柩送回茅山。
他倒是个有心的。月清尘的目光仍旧停在天际,忽而扬了扬下巴,示意云琊抬头去看,云琊,你看这次的劫云,来得不同寻常,想来不会那么容易渡。你准备好如何应付了吗?
可云琊应声抬头后,率先目不转睛盯住的,却是月清尘仰头时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下颌与脖颈连接处那弯颇为美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