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细细看来,宁远湄只觉得他模样比少时更加出挑,虽形容有些狼狈,举止间却尽是上位者的雍容气度,甚至在他身上,还能看到几分苏羲和当年的影子。

只是看样子,他终究还是去了魔族,回到了他父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面对这样关切的目光,君长夜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覆在帘帐上的手缓缓收紧。宁远湄注意到他有些紧张,不由故作轻松道:怎么,不信我?当年你小胖师兄只剩一口气了,还不是我救回来的?别担心,一定不会出事。你闪开些,让我看一下。

师叔,君长夜终于再次开了口,他不想让你看到,能不能隔着帘子进行?

宁远湄摇了摇头,柔和却坚定道:不行,诊病时需要望闻问切,若不让我瞧,又如何能施术替他疗伤?

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从不轻易给人看诊,即便看了,很多自慕家带出来的规矩也绝不能破。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一只手却缓缓地自床边垂了下来,分明修长白皙,手背上却隐隐透着不自然的青色,宁远湄一见,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问道:

这里面,是你的什么人?

君长夜抿了抿唇,却答非所问道:他绝不能死。

事到如今,竟还不说实话。宁远湄瞪他一眼,忙握住那只手,开始细细探察起来。

搭上那人手腕的时候,宁远湄先是觉得异常冰凉,简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连脉都摸不到在哪,想必是有人用强力护着心脉,才能存活到如今。

她本以为只是君长夜不懂回春之术,才不能将寒气自这人体内逼出,忙小心地向其中注入几股柔和的木灵气,试图兵分几路,将暴虐的寒气聚拢到一处,然后再施以金针将之和顺地疏导出来。可越探,她却发现不对,此人体内寒气根本就不是从外界袭入,而是来自体内灵台之中。

这分明,是冰灵气外泄!

若非有这间屋内充裕的火灵相隔,加上其本人在昏迷前有意识地加以控制,仅外泄的这些灵气,就足以让整个帝都成为一座冰城。

世间冰灵根本就稀少,除了月清尘恐怕没有哪个冰灵修士体内会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

霎时间,宁远湄心中的茫然一扫而空,只觉眼前发黑,心痛如刀绞。她轻轻将那只手放回原处,然后霍然站起身来,怒视着君长夜道:是你吗?他变成如今这样,是你做的吗?!

师叔为何如此激动?君长夜冷冷地与她对视,见宁远湄已经发现,索性也不再遮掩,你早知我的身世,自然知道我们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也知他最后是如何对我的。既然如此,一报还一报,于情于理,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因为他是你的师兄,你的亲近之人,又或者,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就可以不辨是非了吗?

一报还一报?宁远湄气到极点,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他对你这么好,可没想到救回来的,竟是一条毒蛇。

对我好?想必只是出于愧疚而已。君长夜嗤笑一声,可惜了,师叔当时没在潇湘,没有看到他是如何不信我,又是如何当众废了我,若非有青鸾师姐相救,我恐怕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说来可笑,到头来,昆梧山的弟子,竟还要依靠魔族施舍才能活下去,这一切,不都拜他所赐吗?

这些话,他埋在心里很多年,即便后来亲自面对月清尘,却出于种种私心,一直拿着杀父之仇当挡箭牌,没有当面责问他。如今月清尘昏迷不醒,又有同知当年内情的故人在眼前,君长夜再也忍不住,终于将心底的话和恶意都尽数发泄了出来。

可看着宁远湄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自己的话而愈发暗淡下去,他心中却像被刺了一下,非但半点不痛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本来,因为洛青鸾当年那句开玩笑般的师娘,这位向来与世无争的宁师叔就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可正因为她恬淡安静的性子,又对谁都温柔细心,君长夜一直看不透她对月清尘究竟是何种感情,也就没法贸然下手。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其实潜意识里,他是很希望宁远湄能够狠狠地反驳,狠狠地骂自己一顿的。

这样,他就能从别人口中,听到月清尘对自己的好,说不定还能借此来自欺欺人,证明师尊对自己并不是全然无情的。

可这种小心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就更不能指望宁远湄了解。

方才君长夜说的话,字字诛心,他每说一个字,宁远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不得不从怀中小瓶内掏出一粒蜜丸吞下。她定了定神,这才小心地靠着床沿坐下,再次握住月清尘的手,一边尽力给他输送灵力,一边开了口。

你跟我提当年,那我们就来说说当年,她努力使语调恢复惯有的平静,其间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浓重悲戚,当年我虽不在潇湘,可你师尊九死一生的时候,却也是我,将他从阎王殿里救回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他要置你于死地,可若他真想杀你,就凭你,跑得掉吗?你杀了同门弟子,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他想袒护你,难道风氏和羽氏会轻易放过你吗?潇湘当时有弟子勾结魔族,放了大魔入侵,多少弟子因此而命丧黄泉。你当着众人的面入了魔,还出言不逊,不知悔改,难道当时在场的修真各派会放过你吗?

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君长夜紧紧盯着她握住的那只手,我只在乎他怎么想。

他怎么想?宁远湄声音带了颤,你想让他怎样?不顾一切为你开脱?跟师父一样,再落下一个与魔族勾结的罪名吗?长夜,有人想要你死在雷刑之下,若非你师尊,你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君长夜冷冷地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月师兄已经事先处置过,云琊虽给你定了谋害同门之罪,却并未用最重的刑罚。可当那雷落下来的时候,宁远湄深吸一口气,似乎不忍心再回忆当时的请景,那雷落下来的时候,却比一个大乘修士渡劫时都要重,足足有八十一道天雷。君长夜,你想过吗,你走了,这八十一道雷,会落在谁的身上?

君长夜怔愣般听着她的话,脸上的冰冷终于像裂开的面具,一片片剥落下来。

会落在谁的身上?

难道

不,不会的,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修士不是一向自诩为讲理之人吗?怎么会允许他人代为受罚?师尊那么聪明,又怎么会

可随即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欢爱时亲眼见到的,那人身上难以褪去的几道伤疤。

原来那是雷劫留下的伤疤。

师尊修为那么高,近年来又在昆梧闭门不出,谁能有机会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自己愿意。

你刚才说,是青鸾救了你,又是魔族给了你容身之所,宁远湄额间很快渗出几丝冷汗,显然体力消耗极大,却依然坚持着说了下去,可据我所知,青鸾在出来的当天,就已被月师兄命令回绝尘峰幽闭,由灵犀亲自看管,再没下山一步。至于魔族,难道你忘了,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吗?

青鸾被幽禁了?

那么,那个去水牢里救自己的人,又是谁?

君长夜还没有从今日这一系列颠覆认知的信息中理出头绪,宁远湄却像是诊至关键处,再分不出心思来跟他废话。

出去,她冷声道,像被身边人传染了,连声音里都结了一层寒冰,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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