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自系统彻底崩溃后,月清尘本以为可以打开通往原来世界的路,可没想到,在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带起的刺眼白光过后,他却见到了凛安。

那位传说中一万年前便已自散于天地间的神尊,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月清尘眼前,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这些年,辛苦你了。

他说这话时是与月清尘相对的,神色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分明一派清俊至极的青年形容,目光却偏偏苍凉寂寞得如跨越了千万年的无涯岁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沧海桑田,仿佛对他而言,世间万物不过云烟过眼,万千红尘不过刹那烟华,似在看众生,然而眼前一切,并无一物可入他心中。

但若只看外貌,乍一看上去,月清尘竟觉得这位神尊与望舒有七八分相似,他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不知当问与否,但我实在好奇,神尊与望舒圣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本以为凛安不会回答,没想到对方沉默了一下,却竟真淡淡答道:当年我自散于天地,神魂零落,化为无数碎片散落在天地间,有的化成花鸟鱼虫,草木泥石,而有的便化作人形。望舒,便是其中之一。现在在跟你说话的,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他即是我,我即是他,我们二人,并无不同。

虽早有过无数猜测,但真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月清尘还是禁不住怔了一怔,便追问道:那他若陨落了,会归往何处去呢?若集齐了当年散落的全部神魂,是否便能将您复活呢?

如今天界早已易主,若是万年来河清海晏,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凛安抬起头来,似乎透过头顶的一片虚空看到了什么不详的景象,只可惜,昭崖失德,竟置天下不顾,强行锁住了凡界通天之途。万年来,他一直在找寻我散落的神魂,虽不知是何用意,但多半,应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真正的天道之力。我不能如他所愿,而望舒,便是我在这世间残存的最后一片神魂。

所以您将我带来此地,月清尘不假思索道,是因为您亲自将他的神魂收了回去,而我的作用,便是营造一个他还活着的假象,好让昭崖不敢轻举妄动,是么?

凛安微微颔首,却又摇头道:是,但不仅仅如此。我本无心将你牵扯进来,奈何当时别无他法,只能姑且一试。我很庆幸,但凡希望你做的,你都做到了,但不仅仅是替代望舒活着,更重要的,是在君长夜羽翼未丰之前,能多照拂他一些。

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您是否可以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

凛安静静地望着他,幽深如潭的双眸仿佛能看透一切。他道:你对这里,当真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吗?若是真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次换月清尘沉默了,他开始慢慢地回想起自来到九州后经历的一切,想到在昆梧山和绝尘峰的点点滴滴,想到青鸾和紫垣,可想到最多的,还是他觉得亏欠良多的那个孩子。

君长夜。

是,他是利用君长夜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一想到那少年最后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却不知为何亦会为之一痛。

若能在走前做些什么来弥补,方为真正的没有遗憾,方能不再留恋这方天地,清清净净地带小春回家去。

凛安早看出他心中所想,便挥手召出一张素笺,递给月清尘道:看来这里还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我给你二十年的时间,你尽可去做想做的事情,等时间到了,再自行决定是否愿意离开。只是到那时再想离开,会比现在艰难许多,不仅可能被昭崖发现,更需要天地灵宝的佐助。所需灵宝都在这方子上,你且收好。另外,我会送给你一个梦,你足够聪慧,应能从其中参悟出些什么。

月清尘双手接过素笺,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一遍,目光却突然在最后一样上顿住,微微蹙眉道:龙心血?可是自上古龙族覆灭后,这世上不是已经没有龙了吗?

凛安深深看他一眼,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他们都说天机不可泄露,机缘到了,你自会遇上,今日我便学上一学,你且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竟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留下月清尘握着一纸素笺立在原地,沉思良久。

他那时不明白这机缘来自何方,即便翻阅无数典籍,却始终未曾找到关于龙的只言片语。虽说对外宣称在绝尘峰待了十年,但伤势远没有说的那么严重。除了养伤之外,他其实悄悄离开过绝尘峰许多次,目的是找寻那方子上所载的其余灵宝,十年来,多半已经找全,只是这龙心血和其他三味天地难寻之物,却始终没有头绪。

龙太子九赭身死后,是否有遗落在凡间的后代留下,真的是个未知数。

可除此之外,这天地间身上流有神龙血脉的,恐怕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转瞬间十年过去了,除了宁远湄定期来绝尘峰给他送治伤的灵药外,包括洛青鸾和萧自垣在内的其他人,月清尘一概不见,也就因此,表现得几乎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可饶是如此,他却也知道君长夜在这十年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为得到封神刀而九死一生、几番赴险,在暗无天日的魔界里年复一年地打磨功法,最后终于走进万古如斯,身登魔尊之位。

按照月清尘此前所想,君长夜在昆梧山时,便犹如潜龙卧渊,一旦得到机会腾上云霄,便绝不会安于现状。眼下修真界与魔族交战,既然他成了魔宫之主,那修真各派今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太好过。

月清尘虽然心下有愧,但实在不想再跟君长夜有什么牵扯,原因无他,只因为当年在潇湘水牢里君长夜说的一席话和一个梦。

与凛安托的那个仙气飘飘的梦不同,这些年一直缠着他不放的第二个梦却发生在一个仅燃了两支红烛的昏暗房间里。

床幔外红烛高烧,在帘子上摇曳出妖娆的影子。而他仅着里衣躺在床上,与一个红衣黑发的青年四目相对。那青年容颜俊美得宛如雕刻,可双眸深处却冰寒彻骨,双手穿过衣料的束缚,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游走。

他手上有多年习武留下的厚茧,在肌肤上擦过的时候,会留下酥酥麻麻的粗砺触感。那感觉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却足以让人心生战栗,当那双手离开的时候,心会叫嚣着想要挽留。

那双手离开了他的身子,很快又撑在了头顶上方,它的主人缓缓俯下身来,一点一点,离他的唇越来越近。

每次月清尘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了,青年本来干干净净的脸上却突然涌出大片鲜血,将刀削斧凿般的五官都淹没在了其中。

在鲜血氤氲之中,月清尘依稀听到君长夜覆在他耳边低喃道:

师尊,都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样的。

可话音刚落,他却突然勾了勾唇,笑道:

可我还是爱你。清尘,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这一笑不知怎的带了几分邪气,加上满脸的鲜血淋漓,便愈发显得可怖,像是有什么噬人的魔头藏在这张皮下,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月清尘一口吞下。

每当这时候,月清尘都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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