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心意?君长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情,他看着对方坦荡赤诚的眼神,突然笑得撕心裂肺,边笑边剧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你知道,什么叫心意吗?不,你不知道,咳咳,什么真心,全部都愚蠢至极!你知道真心被人踩在地下践踏是什么滋味吗?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这般说着,便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在被鲜血沾满了的脸上冲刷开来,倒显得干净了一些。

月清尘微微一怔,他从未见这少年表露过这样的一面,在印象中,君长夜似乎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心思深远,却也单纯,这孩子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以至于让月清尘暂时忘了,其实在他的心里,也埋藏着许多不可对人言的苦痛与折磨。

可是这种苦痛与折磨,却不该是囿于儿女私情,不得解脱。

师弟你是另有心上人了吗?你的心上人她,待你不好吗?

心上人?君长夜喃喃重复道,他费力地抬起手来,似乎想要去触碰虚空中某个其实并不存在的影子,一遍又一遍,极吃力地勾勒出心中那人的容颜,边勾画边道:

我心上的那个人,他对我很好,好到让我自作多情,只可惜,这些好全是假的。现在,他把那些好全都收回去了,即便是虚假的,也半点不肯留给我。我猜,他可能是想假装从没给过我,只可惜已经晚了,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就算死,我也想拖着他一起下黄泉,让他永远都忘不掉我,可惜,同样也只能想想罢了。

他一连用了三个可惜,语气从咬牙切齿到渐趋微弱,缓缓在空中勾画的手却终是颓然下落,再抬不起来。

先前月清尘给君长夜喂下的丹药兼有镇静助眠的功用,如今药效发作,少年的头渐渐歪向一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再不动弹。

月清尘弯腰将君长夜抱起来,并用脱下来的斗篷将少年包裹得严严实实,再抬起头时,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霜寒剑自素白腰间陡然出鞘,一剑斩断束缚了君长夜多时的玄铁链,然后围着二人转了一圈,重新飞回到鞘中。

不多时,这座位于水牢最内侧的监舍也重新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像是从未有过喧嚣。

这一夜仿佛是从未有过的漫长,终于,天的尽头泛起鱼肚白,可从另一边飘过来的阵阵雷云,却将这难得的艳阳天遮了大半。

月清尘已在春水城外的远山上坐了很久很久,身边空无一人,夜半亦无月,他便伴着夜里淅淅沥沥的寒雨,坐在青石上喝了半夜的酒。

他喜欢品酒,却从来是浅尝辄止,更一向不喜太烈的酒,可这一夜,却破例开了坛极烈的陈酿,竟也不取杯子,便和着雨直接浇在口中 。

都说醉能忘忧,可今夜这酒却是越浇越清醒,思绪纷纷乱乱,不时跳出些旧日片段,多半与君长夜有关。

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孩子故作镇定,可熟悉了竟也偶尔喜欢撒娇;又想起那夜在春日云泽的渡船上,他对他说自己有心仪之人,分明小心翼翼又暗含期待,当时没有注意,如今想来,却竟然历历在目。

先前那酒浇得太快太急,口中很快只余了雨水的咸,月清尘随手扔掉坛子,却又重新开了一坛。

这次换的是陈年的女儿红,入口辛辣呛人,从舌尖一路烧到进肺腑,仍无法烧尽心中愁闷,月清尘索性躺倒在青石上,将烈酒浇了一脸一身,心道反正都会被雨水冲干净,不如就当一次醉鬼,若是醒来后能忘掉一切,又有幸被路过的人捡回家,那可真是眼下最快活的事了。

可惜,修士的身体不会被这区区凡酒放倒,终究只能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手边很快积了三四个酒坛子,月清尘眯起眼睛,对着天边的阴云想,若是此次成功,就可以回家了,虽然那边也没什么亲人,可到底是自小长大的地方;若是不成,只当是赌输了,自此魂飞魄散,顶多落得与望舒当年一样的下场,也没什么亏的。

只是,无论此次结果如何,那个自己从稚嫩孩童一直看到明亮少年的孩子,到底是再也见不到了。不过也好,他们之间情义已绝,再见不过徒增伤心,还是永远也不要再见面了吧。

天亮了。

在水一方梧桐阁内,云琊面色沉得要滴出水来,若不是碍于这是在人家的地盘,恐怕早已大发雷霆,可饶是他克制着没有大发雷霆,却还是把看守水牢的洛氏弟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水牢里本该今日行刑的弟子不见了,你们这些看守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是水桶吗?如今马上要到行刑时刻,这雷左右照旧要劈下来,既然人已经不了,就劈昨夜看守水牢的弟子好了!

那洛氏弟子面如死灰,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死咬住没多说一个字,云琊看他这样,着实气得要命,刚想再吓唬几句,却突然感觉到不对。

先前他气得要命,注意力都放在思考对策上了,竟忽略了窗外动静,可如今听到窗外的轰隆雷声一阵高过一阵,才发觉那玄雷刑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启动了!且声势浩大更甚于化神修士渡劫,远不止什么三品玄雷刑。

君长夜跑了,蘅芜去应付妖王还没回来,而潇湘有能力承受这种玄雷的,又大多都在这,那如今这雷要劈的,又会是谁?

云琊左右环视一圈,只觉右眼皮突突地跳,他再顾不上吓唬弟子,连缩地千里也忘了,拔腿便向外飞快跑去。

第117章 天雷劫

可还没等云琊跑出多远,便如被突然点了穴道般定在当场,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扶住门框,一动不敢再动。

和他一样,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裹挟在万马千军般盛绽雷鸣中的那句话 :

君长夜已被逐出师门,从此再不是昆梧门人,自然不必再受昆梧的刑罚。教不严,师之惰,今日这雷刑,便由本君来代他承受。

云琊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终是死死咬住了牙,愣是没让半个字出口。

他只是猛锤了门框一把,然后推开门,急切地将目光落向远处高台,只见七重高台之上,一袭白衣猎猎翻飞,那冰玉覆面的圣君依旧高洁出尘,宛如九天之上最清贵的神祗。

那人头顶上是压城欲摧的滚滚黑云,而在黑云中央,正渐渐聚起一处声势骇人至极的风雷眼,足有一整个在水一方那么大,雷眼周围渐次亮起些微光点,粗略数数,竟有八十一处。

一处光点代表一道即将落下的天雷,此处有八十一处光点,就代表了,待会将会落下八十一道天雷劫。

八十一道天雷,几乎与大乘修士渡劫时的劫数相同,若真落到君长夜那小子身上,下场绝对只有灰飞烟灭一个,可眼下启动的分明只有三品玄雷,那么这不请自来的天雷劫,又是来自何方?

云琊焦急万分,刚想迈步走上前去,衣袖却给人从后面紧紧拉住,他回头想看看究竟是谁敢这时候触他的霉头,一回头才发现,竟是季棣棠。

季棣棠虽拉住云琊,却并未看他,他边摇折扇边看着窗外电闪雷鸣,架势像是在吟风弄月,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连结界都布置好了,明摆着绝不会让天雷伤到旁人一毫,阿琊,你该相信他的本事,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添乱了。

添乱?云琊怒极反笑,季棣棠,他不是你在意的人,你自然不在乎。你是眼睛瞎了,看不到那八十一道天雷劫吗?我若任由它们一道道劈下去,就可以等着给月清尘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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